今天是母亲节。现当代艺术史上不乏表现“母亲”这个题材的作品,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们的目光总是在那些西方中心的目录里检索。在今年春天的MoMA馆藏更替中,艺术家伊丽莎白·卡列特(Elizabeth Catlett,1915–2012)的雕塑作品《母亲和孩子》以一种独有的宁静引起了人们的关注。
伊丽莎白·卡列特是著名的非洲裔美国-墨西哥的版画家和雕塑家,曾在20世纪30年代跟随格兰特·伍德(Grant Wood)学习绘画,她牢牢记得伍德所教导的:“去做那些你了解的事情,你最为了解的事”。在卡列特看来,那就是“女性”,“黑人”和“劳动人民”,这些就是她在绘画、版画和雕塑中,一次又一次回归的主题。
伊丽莎白·卡列特在华盛顿特区出生并长大,她的祖辈曾是奴役制的受害者,这段家族经历对她影响深远,使得卡列特在女性解放和非裔赋权的问题意识上都走在前列。卡列特曾获得匹兹堡卡内基技术学院(Carnegie Institute of Technology)的奖学金,但因为她是非裔而被拒,她最终就读于霍华德大学(Howard University),先是主修纺织,后来主修绘画,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。
1946年,一笔创作基金将伊丽莎白·卡列特带到了墨西哥,更关注社会话题的她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创作土壤。在墨西哥,她师从墨西哥著名雕塑家之一弗朗西斯科·祖尼加(Francisco Zuniga),之后在墨西哥待了几十年,并养育了三个孩子。
《母亲和孩子》这件雕塑完成于卡列特生下第三个儿子后返回创作的这一年,虽然主题是具有普世价值的,但其雕塑的面部特征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:卷曲的头发、宽鼻子、丰满的嘴唇。为了给作品建模,卡列特用陶土线圈创造了一个中空的形状——这是她从弗朗西斯科·祖尼加那里习得的前西班牙的做法。
雕塑中,母亲的身体有一种古典雕塑式的重量,其造型的影子可以在同时代墨西哥壁画中的人物里找到。而她低垂的目光和身体的动作——私密的、保护性、内省的温柔——很可能是出于卡列特自身作为一个母亲的经验,
和伊丽莎白·卡列特的许多其他作品一样,《母亲和孩子》除了表达个人情感以外,也寄托了黑人女性的经历与身份。母亲是贯穿她职业生涯中的一个主题。“母亲,尤其是黑人母亲这个主题,对我来说非常重要,因为我既是一个黑人,也是一个女人。”
梅尔乔·霍尔(K. Melchor Quick Hall)是一位大众教育家、作家,有时还是诗人,她和伊丽莎白·卡列特一样,是一名出生在华盛顿的非裔女性。2020年,她曾受到MoMA藏品的启发,写过一首诗:“洛丽塔·罗斯说,生育公平不仅仅关于是否拥有一个孩子的权利/同时关于在安全的环境中养育孩子。”
在母亲节到来之际,我们邀请她一起来分享关于《母亲和孩子》的想法。她分享了自己的故事,并勾勒出历史中的黑人母亲精神,正如她所说:“这些女性的精神……我们从未失去,即使我们错过或误解了她们。”
“雕塑中,这个母亲知道如何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舒适的座位,献给她的小孩。右脚的脚跟微微抬起,脚趾张开,变成了一个锚。她必须熟练地保持这个姿势,并避免腿麻。这是一种在照顾幼小而笨拙的生命时所培养出来的技能。
通过亲密的爱抚,她将变成了枕头。虽然孩子没有穿衣服,但她在他们之间创造了一种温暖,让孩子可以安心休息。还有她脸上的表情,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,不是微笑,只是一种满足的表情。她很高兴自己能够为孩子建立这种联系,那是家。”
她了解到艺术家的经历,惊叹于其经历,也在想那些极为考验的生活平衡是如何完成的:
“最近,我从全职工作转变为兼职工作,因为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照顾我的家人。我在照顾一个 15 岁的女儿和一个 100 岁的奶奶。对我来说,休息极为重要,它能够让我与家庭里不同的女性建立一种归属感,同时也给予了暂停的空间,可以小睡、放松、冥想、反思。我的祖母患有阿尔茨海默氏症。她变得比以前更黏人,或者说比以前更愿意接受他人的情感。由于失忆,她需要寻找证据,在自己的身体里,在和我们的关系中。米博体育平台我们会经常拥抱,让她知道她是在家里,和爱她的人的在一起。在每一个新阶段,我们都在重新学习如何拥抱对方,学习如何让对方知道,我们一同创造了这个家。
我之所以能在童年时期胆大任性,我觉得和我与母亲的关系分不开。它在我周围创造了足够的保护缓冲区,使我觉得我可以尝试一些东西,想象一些东西。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归属感,因为我是在一个紧密相连的黑人社区里长大,他们相信黑人儿童有权以尊重其整体性和个性的方式被抚养。
这种对权利的肯定,使我在长大后就不太需要去别的地方寻求许可。我已经得到了我需要的所有许可。”
她由此想到了更多,关于生育权,从雕塑中那个营造的信任空间到社会的安全空间:
“在卡列特的雕塑中,我们看到一位母亲为孩子创造了一个安全的空间。而这种为孩子创造的安全和健康的空间其实是生育权利的重要组成。
在洛丽塔·罗斯(Loretta J. Ross)和里奇·索林格(Rickie Solinger)共著的《生育公正:一份引言》(Reproductive Justice: An Introduction)中,将“生育公正”的原则定义为:1、不生孩子的权利;2、生孩子的权利;3、在安全和健康的环境中养育孩子的权利。
当我们从更广义的角度来考虑这一点时,那就是你想怎么穿衣服,想怎么表达自己。在这个意义上,生育公正不仅仅是关于孩子的出生或是不出生。它也关乎你身体的权利。当人们能够用自己的身体做他们想做的事情,而不是被迫做任何事情时,就是在为每个人创造一个更安全和健康的环境。
卡列特是在埃米特·提尔(Emmett Till)被杀害的第二年制作了这个雕塑。埃米特·提尔那年14岁,他在密西西比州探亲时,因为与一个白人女性的互动而被残忍杀害并毁容。作为一种抗议,他的母亲坚持用一个敞开的棺材举行公共葬礼。
现在,眼前的这件雕塑,我们看到了一个流露出幸福感的母亲,她在照顾、安慰、保护着怀中年轻的生命,她神情中的这份安宁并非凭空而来的。需要许多共同的努力,才能让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安全和健康的落脚点。这件雕塑作品可以反映出我们想要共同维护的那种人性。”